江南人家誇有竹,君家有竹还有菊。延年一脉是仙传,不数江头千亩绿。
茅檐萧洒纸窗净,竹阑宛转苔阶曲。畦分种别人事尽,雨沐风晞生意足。
八月欲尽九月初,霜风渐高木叶枯。邻家萧条我富贵,金钗玉佩罗庭除。
湘累放逐怨枯槁,渊明亦为五斗驱。南阳老人空寿考,食粟饮水终痴愚。
不如先生生长太平世,读书卖药至老不受樊笼拘。
菊花本是萧散物,亦自乐与君为徒。自从入京师,十年无地容挥锄。
盆栽担买不快意,梦中往往寻郊居。老去君方厌尘土,病来我正思江湖。
青山何日遂东去,一舟定与鸱夷俱。疏篱矮屋时入眼,枫叶芦花堪画图。
此时我家菊亦盛,亭馆亦可罗尊壶。君来不惮百里远,我能无酒为君沽。
长安在西向东笑,只恐春风桃李背面偷揶揄。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炼。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
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此身。此留意之祸也。
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
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
熙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