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曾记金陵游,衣冠文物称神州。千年王气凝钟阜,万里襟带长江流。
东梁西梁辟门户,三山驱逐江天浮。龙蟠虎踞没天险,中原形胜那能俦。
大明神祖扫区宇,江淮百万驱貔貅。西望鄱阳东震泽,群雄接戟咸殍囚。
百年宇内混腥秽,天戈一洗无停留。攘夷绥夏功莫比,普天率土同歌讴。
遂开明堂宅斯胜,巍巍大业过商周。金银宫阙插星汉,祥云瑞霭深龙楼。
宫墙绕护松百尺,屈铁偃仰蟠蛟虬。琉璃闪烁争台殿,凤阙掩映罗罳罦。
南都岂止天一柱,储养俊乂资旁求。词官典领在桂籍,鹿鸣三载歌呦呦。
蓝袍济楚谁氏子,手持仙桂欢遨游。酒酣欲过石桥去,马蹄踏碎台城秋。
少年我亦狂如此,至今语亦犹含羞。是谁好事貌此幅,操笔欲语倦还休。
六朝文物今何在,俯仰不觉生閒愁。乌衣巷口白鹭洲,古来文士添语柄,长江滚滚风飕飕。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万里,陆有剑阁栈道之险,水有瞿塘、滟滪之虞。跨马行,则篁竹间山高者,累旬日不见其巅际。临上而俯视,绝壑万仞,杳莫测其所穷,肝胆为之悼栗。水行,则江石悍利,波恶涡诡,舟一失势尺寸,辄糜碎土沉,下饱鱼鳖。其难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纵游无所得;非壮强者,多老死于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天台陈君庭学,能为诗,由中书左司掾,屡从大将北征,有劳,擢四川都指挥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扬子云、司马相如、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战攻驻守之迹,诗人文士游眺饮射赋咏歌呼之所,庭学无不历览。既览必发为诗,以纪其景物时世之变,于是其诗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归,会予于京师;其气愈充,其语愈壮,其志意愈高;盖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
予甚自愧,方予少时,尝有志于出游天下,顾以学未成而不暇。及年壮方可出,而四方兵起,无所投足。逮今圣主兴而宇内定,极海之际,合为一家,而予齿益加耄矣。欲如庭学之游,尚可得乎?
然吾闻古之贤士,若颜回、原宪,皆坐守陋室,蓬蒿没户,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于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无有出于山水之外者乎?庭学其试归而求焉?苟有所得,则以告予,予将不一愧而已也!
偶检丛纸中,得花瓣一包,纸背细书辛幼安“更能消几番风雨”一阕,乃是京师悯忠寺海棠花,戊辰暮春所戏为也,泫然得句。
人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斓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