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亘天雪欲作,将军西第夜张幕。铜盘蜡光红照灼,四坐倾听《白翎雀》。
雀生乌桓朔部落,大朴之气元磅礴。地椒野穄极广莫,穹庐离离散驼骆。
黄羊芦酒杂湩酪,鹰狗畋猎代耕穫。太王肇基不城郭,青春建櫜宵罢柝。
圣泽滂沛蔓绵络,风淳俗庞法度约。乾端坤倪露冲漠,羽毛鳞介并飞跃。
庭祠岁飨咽管籥,雄雌和鸣莫我乐。帝皇赫然太阳若,八表晃荡氛尽却。
前驱屈卢从繁弱,睢盱嗢咿万状错。遂朝玉帛解组缚,大明宫开夹花萼。
文监武卫盛材略,葱珩谷璧映霜锷。五云夔龙奏《韶濩》,九苞凤凰降寥廓。
德音威仪匪予度,万姓拭目瞻阿阁。轩辕伶伦两冥寞,八十年来事非昨。
獶尘杂乱人道削,咬哇哀淫颂声铄。皇孙让贤执鼓铎,巾幂鹊尾黄金杓。
殽烝体荐嚼复嚼,《巴渝》舞队驩回薄。供奉革鞜衣狐貉,银筝载前酒载酌。
延秋门深鱼守钥,缑山远度吹笙鹤。淮南昔者鸡舐药,千乘之国弃敝蹻。
方今群雄自开拓,拔刃把槊争刺斫。为臣义同葵与藿,将军固合鞭先著。
莲壶漏沈薇露涸,枯梢号寒风陨箨。百禽啁噍雹霰霍,冰花乱点真珠箔。
箔中呱呱情陡恶,供奉砉尔停弦索。吁嗟《白翎》将焉托,有客泪下甘丘壑。
(1319—1388)元明间常州府江阴人,字原吉。元至正中,作《河清颂》,台臣荐之,称疾辞。避乱于淞之青龙江,再迁上海乌泥泾,筑草堂以居,自号最闲园丁。辞张士诚征辟,而为之划策,使降元以拒朱氏。明洪武十五年以文学录用,有司敦迫上道,坚卧不起。自称席帽山人。诗多怀古伤今,于张氏之亡,颇多感慨。有《梧溪诗集》七卷,记载元、明之际人才国事,多史家所未备。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
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