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帝颛顼裔,周氏相蝉嫣。食土荆湘邑,屈姓何连绵。
左徒死怀忠,日月在罗渊。宗臣不去国,恩义同比干。
子孙藏剑佩,世守长沙田。汉初实关中,昭景同西迁。
族贵称王孙,文采未相宣。武帝爱离骚,始命淮南笺。
买臣工楚学,能言廿五篇。三闾之弟子,王逸益精妍。
所恨灵均孙,名姓未有传。唐时美词藻,只有屈同仙。
千载失宗支,遗书荡如烟。徒闻宋南渡,我祖从秦川。
抱挟离骚经,肇居番禺偏。番禺两山连,桂林横大川。
冰霜避炎德,熊罴盘层峦。神灵所窟宅,形胜亚中原。
少祖拥义兵,力拒元可汗。言从东莞伯,归命洪武年。
褒勋锡彤矢,作镇临幽燕。本支在茭塘,世德列朝鹓。
三闾大夫祠,峨峨南澥边。景差与宋玉,配享蘼芜坛。
女媭之婵媛,岁时祀孔虔。天问及九章,凄悲被笙弦。
称觞何济济,伐鼓复填填。女巫献玉琐,姣服若飞鸾。
灵兮黪两螭,云旌来翩翩。迎之激楚舞,侑以招魂篇。
习射张大侯,中者为神欢。山谷气巃嵷,樛木缭苍烟。
土膏春既动,禾稼郁芊芊。聚族二千人,公耕兹墓田。
百果从离支,芬馨充豆边。龙目酿饮酥,醪者寿多延。
东家笼窗竹,西邻翡翠兰。中池翔文鱼,孔雀尾斓斑。
皓发四五叟,混茫谈羲轩。子弟工文辞,风华尚小山。
榕树大十围,流泉应鸣蝉。百尺木棉花,朱火然高天。
灵境似华胥,淳俗誇桃源。花落鸡犬静,处处张春筵。
爰从广州陷,我父方言还。勤王功未成,避世志难宣。
吁嗟蚩尤乱,阊阖纷刀鋋。湘君沉锦瑟,重华失金銮。
四澥沸鼎镬,九州惊虚弦。将相妇人衣,崩角穹庐前。
其时歌薤露,吾亲泪涟涟。龚胜屡绝粒,陶潜时呜弦。
遂筑怀沙亭,背冈带修湍。岌岌远游冠,卖药东市廛。
增城受丹诀,委蜕从稚川。正气得所繇,庶几返自然。
嗟予破家产,报国多迍邅。左持将军头,右揕秦王肩。
虎狼不足刺,生劫酬燕丹。吁嗟天命衰,脱身出函关。
爰从翟义公,兴师平陵西。逐日麾金戈,捎星曳红旃。
黄帝驾象车,飞廉挥虹鞭。一夫先拔木,五丁齐开山。
魑魅纷来战,雷霆相纠缠。予时当一队,矢尽犹争先。
猛士尽疮痍,一呼皆腾鞍。手剥太行玃,足蹂阴山豜。
雄虺昂九首,吞人益其肝。神虬忽失穴,潢污蟠蜿蜒。
不能为国殇,含羞馀空拳。天方造草昧,养晦为大贤。
鹏运需扶摇,折翼避鹰鹯。割肉聊自食,毋须膏火煎。
婉彼蛾眉女,瑶瑟中道捐。大禹方胼胝,遑恤涂山颜。
客获千金殊,乃遭骊龙眠。英雄不学道,功名安足传。
飘然登太山,长啸摇天门。鸡呜见澥日,涌出如金盘。
神光腾八极,顿豁鸿濛前。盘古日九变,玉斧开方圆。
死生如循环,寻之渺无端。公孙舞双剑,宜僚弄一丸。
鬼出忽电入,兵机获无传。囊括其雌雄,妙得将将权。
蒲且弯长弓,风胡操龙泉。卫我归罗浮,省母梧桐间。
凤凰挟其雏,羽仪九苞妍。一鸣圣人生,再呜泰阶平。
此身非血肉,五岳共乔骞。庶几鞠育恩,少报罔极焉。
弟妹未婚嫁,夙夜亦怀仙。寡兄奉为师,冥探太素言。
梁鸿尝牧豕,弄玉思骑鸾。织缣为亲衣,采薇为亲餐。
甘瓜抱苦蒂,骨肉相夤缘。自谓依庭闱,没齿同贞坚。
何意鲜飙激,孤雁吹飞翻。日月有盈亏,吾生遑得閒。
挥涕出门去,斯民方倒悬。事亲贵养志,治国若烹鲜。
乘彼太清霞,白鹿何娟娟。尘垢铸尧舜,羽翼凌绮园。
御世有操纵,六辔如琴然。四夷若牛马,累累受拘牵。
东游寒风阙,西戏昆崙巅。足性自无待,横流一手援。
回顾乡闾中,萧萧桑梓寒。仲尼怀疾固,思归修遗编。
百川朝沧溟,清浊必还源。北斗天中央,周流光不偏。
姑射以神凝,使民庇厉蠲。苏耽能反本,化为黄鹄旋。
屈大均(1630—1696)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有“广东徐霞客”的美称。字翁山、介子,号莱圃,汉族,广东番禺人。曾与魏耕等进行反清活动。后为僧,中年仍改儒服。诗有李白、屈原的遗风,著作多毁于雍正、乾隆两朝,后人辑有《翁山诗外》《翁山文外》《翁山易外》《广东新语》及《四朝成仁录》,合称“屈沱五书”。
汉昭帝逝世,昌邑王刘贺被废黜,汉宣帝刘询刚刚登上皇位。路温舒呈上奏书,奏书说:
昭帝崩,昌邑王贺废,宣帝初即位,路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其辞曰: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
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绝,以应天意。
“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于世⒅,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做囚人不胜痛,则饰词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媮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
“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臧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宽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上善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