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我是伯庸的传人啊,拥有正直诚信美德的屈原。
我的始祖是古帝高阳氏,与楚怀王同根相连。
我秉受天地正气而生啊,拥有美名和远大前程。
我的名字与天地相齐啊,美好德行堪比天上群星。
我吸入精华吐出浊气啊,身处浊世却难以容身。
我行为忠诚刚直不阿啊,于是遭到谗害受到排挤。
君王听信谗言贬斥忠良,只亲近奸佞却对我不理。
我心怀愤恨满腔怒火啊,意志颓丧犹豫不定。
不被信任我内心悲伤,不被亲近我孤苦伶仃。
辞别君王我心灰意冷啊,低吟悲歌在泽畔水滨。
花椒桂树纵使遇害遭难,依然竭尽忠信一片诚心。
奸佞嘁嘁喳喳抑人扬己,为什么不让我抒发真情!
当初我们曾在庙堂约定,如今却听信谗言中途变心。
我怀揣兰蕙和衡芷啊,却被抛弃荒野不用。
怀念故土高山声声哀叹啊,思恋祖国家乡满怀愁情。
我本想找机会自能竭尽忠心,但道路堵塞前途黯淡。
面目黧黑人憔悴啊,身老力衰没精神。
阵阵冷风吹动我的裙裳啊,浓浓寒露打湿我的衣裙。
奔赴湍急的长江和湘水啊,顺随波涛向下漂行。
我慢步徘徊在山窝啊,山风阵阵回旋凶猛。
驾起我的车向玄石山奔驰,让我的马儿在洞庭山徘徊。
黎明我从苍梧山出发啊,傍晚我投宿在石城山顶。
荷花车盖菱花车啊,紫贝楼台白玉厅。
薜荔为装饰美玉做卧席啊,五彩的上衣,洁白的裙裳。
登上逢龙山向下眺望啊,离开故都道路多么漫长。
想起那郢都的风物习俗啊,一夜之间九转愁肠。
波高流急茫茫一片啊,浪涛翻滚奔向东方。
心惆怅止不住的思念啊,精神郁闷一天天倍觉神伤。
霜露一片白茫茫啊,秋风急吹萧萧响。
身随水流不回返啊,灵魂远逝愁难当。
可叹啊:
你正如那奔腾的江水,轰轰隆响啊。
风卷大水,波浪翻滚,浩浩荡荡啊。
大风鼓荡搏击,层层波浪飞旋,撞击巨石啊。
激流回旋动荡,水流盘旋不前,终究被阻挡啊。
正如你遇到了无穷的祸害,遭受了罪过和诽谤。
我要留下清词丽句美篇,以待后人体会和感慨。
注释
伊:他。伯庸:有说屈原父亲的字。末胄:最后的后代。
谅:诚信。皇:出身皇族。直:正直。
云:说。余:我。肇祖:始祖。高阳:高阳帝颛顼。
婵连:族亲相连。同祖父的关系。
原:屈原自称。生:生来。贞节:忠贞不二的节操。
鸿:鸿达,鸿大。永路:长远道路。
并:并列。
精粹:精华。氛浊:尘浊之气。
横:横行。邪世:邪恶世界,乱世。取容:讨好以取得容身。
叩诚:款诚,真诚。不阿:不阿谀奉承。
见排:被排挤。
后:君王。听:一作吸。黜:废黜。
不吾理:不理我。
愤悁:愤怒。
迁蹇:委屈貌。左倾:颓丧不振。
戃慌:忧愁慌乱。其:代词,他,那。与:相与。交好。
速速:迅速貌。
辞:辞别。灵修:有修德之神灵。这里指君主。陨志:陨失志向。志意堕落。
吟:行吟也。泽畔:湖泽岸边。江滨:江边。
椒桂:椒料和桂菌。皆调味香料。罗:网罗。颠覆:颠仆;跌落。
竭信:竭尽忠信。归诚:归于诚心也。
蔼蔼:浓烈貌。漫著:弥漫显著。
曷其:何其。予:我的。
结言:用言辞订约。口头约定。
中涂:中途。
高丘:高山。隐含狐死首丘之意。
承闲:继承伦理道德的规范、界限。自恃:自恃闲德也。
淫曀:多水昏暗。
霉黧:发霉污黑。
越裂:消散分裂。衰耄:衰老糊涂。
襜(chān)襜:飘动貌。
纳纳:沾湿貌。
湍流:急而回旋的水流。
波凑:凑聚的波涛。
山阿:山的曲折处。
飘风:旋风,暴风。
玄石:山名。在洞庭湖西。
苍梧:苍梧山,又名九嶷山,在湖南南部。
石城:城名。在今湖北省钟祥市。
阙:阙车。游车补阙者曰阙车。玉堂:玉装饰的车堂。
薜荔:木莲。陆离:形容色彩绚丽繁杂。荐:垫子。
逢龙:山名。下陨:下落。
违:久违。漫漫:广远无际貌。
南郢:郢城南部。
九运:九转。
潢潢:水势浩大的样子。
溶溶:缓缓流动貌。
怊怅:惆怅。
晻晻:无日光,黑暗貌,抑郁貌。
涂涂:浓厚的样子。
浏:风疾貌。
譬:比如。
纷:纷纷。扬:激扬。磕:水石撞击声。
濆(pēn):喷涌。
滂沛:水大充沛,波澜壮阔。
揄扬:挥扬。
涤荡:荡洗。冲刷。
陨往:下流而去。
崟:《五音集韵》:崟,高险也。
龙邛:水波互相撞击之貌。脟(luán)圈:挛曲。
缭戾:缭绕屈曲。
蹇:楚方言。离尤:逢祸,遭罪。
垂文:焕发文采。
扬采:使文采流传。▲
西汉的刘向对屈原的忠信节操深为追念,感慨屈原被放逐在山川之间,尚且思念君王,悲叹自己不能为君出力,于是作《九叹》借以表白自己的志向。本首诗是其中的首篇。
这首诗以概述屈原身世、名字、德操为开篇,倾诉了屈原空怀美德而不被信任任用的苦闷,以及被楚王放逐以后思君、念国、怀乡的情怀。全诗以浪漫之笔调,借古人之杯酒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这首诗一共可以分为四层。
第一层是从首句到“并光明于列星”。这一层,如屈原《离骚》的开头一段,夸耀屈原的血脉、身世、高贵的出身、姓名、美好的德行。如果,换了一个人这么说,那一定是狂妄的自我标榜。但这是屈原,凸显了屈原对自己极高的自我期许,同时,也是空前的自我要求。实际上,这也是屈原宁屈不弯、宁肯投江也不能不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得过且过的心理基础。
第二层是从“吸精粹而吐氛浊兮”到“躬速速其不吾亲”。这一层描写了屈原由于不愿意同流合污,导致受到权贵的排挤,受到奸邪的中伤。但屈原真正痛苦、忧伤、郁闷、失意和愤懑的,是失去了楚怀王的信任。而这,是屈原对自己原先特别期许为国分忧的高贵品德所不能容忍的。
第三段是从“辞灵修而陨志兮”到“魂长逝而常愁”。这一层描写了屈原在流放过程当中的情感跌宕,正因为屈原有着高洁的品德,却遭逢混乱浊世,为庸众所排挤,为谗佞所中伤,为昏君所不信,报国无门,志不得申,所以屈原更感到示意和伤感。
第四层是从“叹曰:譬彼流水”到末句。整段就是一个意思:表达了屈原为国砥柱,矢志不渝,宁死不屈的高贵精神。▲
刘向(前77年—前6年),字子政,原名更生,世称刘中垒,世居汉代楚国彭城,仕于京师长安,祖籍沛郡丰邑(今属江苏徐州),出生于汉昭帝元凤四年(前77年),去世于汉哀帝建平元年(前6年)。刘邦异母弟刘交的后代,刘歆之父。曾奉命领校秘书,所撰《别录》,是我国最早的图书分类目录。三篇,大多亡佚。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战国策》《列仙传》等书,其著作《五经通义》有清人马国翰辑本。《楚辞》是刘向编订成书,而《山海经》是其与其子刘歆共同编订成书。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薛,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蝏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笱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萝,矫翼毁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捩。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赐。
“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椒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钻呋,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莉莉自以为桡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毂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隐,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褔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谾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淩。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漼;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怴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赐,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同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饼,又安得毂紫?
“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诼,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嘲荍庄,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漼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輡其踤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悢于恞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蜎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吨漼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颓,虽其人之砱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虰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