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湖畔草粘天,二月春深好放船。
柳叶乱飘千尺雨,桃花斜带一溪烟。
烟雨迷离不知处,旧堤却认门前树。
树上流莺三两声,十年此地扁舟住。
主人爱客锦筵开,水阁风吹笑语来。
画鼓队催桃叶伎,玉箫声出柘枝台。
轻靴窄袖娇妆束,脆管繁弦竞追逐。
云鬟子弟按霓裳,雪面参军舞鸜鹆。
酒尽移船曲榭西,满湖灯火醉人归。
朝来别奏新翻曲,更出红妆向柳堤。
欢乐朝朝兼暮暮,七贵三公何足数!
十幅蒲帆几尺风,吹君直上长安路。
长安富贵玉骢骄,侍女薰香护早朝。
分付南湖旧花柳,好留烟月伴归桡。
那知转眼浮生梦,萧萧日影悲风动。
中散弹琴竟未终,山公启事成何用!
东市朝衣一旦休,北邙抔土亦难留。
白杨尚作他人树,红粉知非旧日楼。
烽火名园窜狐兔,画图偷窥老兵怒。
宁使当时没县官,不堪朝市都非故!
我来倚棹向湖边,烟雨台空倍惘然。
芳草乍疑歌扇绿,落英错认舞衣鲜。
人生苦乐皆陈迹,年去年来堪痛惜。
闻笛休嗟石季伦,衔杯且效陶彭泽。
君不见白浪掀天一叶危,收竿还怕转船迟。
世人无限风波苦,输与江湖钓叟知。
《鸳湖曲》首段写“鸳鸯湖畔草粘天,二月春深好放船。柳叶乱飘千尺雨,桃花斜带一溪烟。”这四句成为对南湖风光最典型的描述,留在了嘉兴的历史文献上。描写南湖春天的风光,没有能比这四句更漂亮的了。写南湖边芳草连天,一望无际,那时候又没有什么建筑,都是绿色的草地。春天来了,碧草连绵,天和地粘连在一起了;春分这个时候,是旧历二月,大概在阳历三月下旬了。
“好放船”,就是把船放出去,好出去游玩了。“好放船”这三个字,前人认为用得很好,口气身份像别墅的主人,如果是“好摇船”就不美了。南湖的风光怎么样?很多柳树叶是乱飘,天上下着雨,雨不大,但是打到这个柳叶上,好像起舞一样。桃花很红了,有一道轻烟在上面,看上去更美了。 “烟雨迷离不知处,旧堤却认门前树。树上流莺三两声,十年此地扁舟住。”说的是顺治九年,诗人旧地重游从前的朋友吴昌时住的地方。南湖里很安静,有黄莺飞过。他回忆起十年以前,乘扁舟从苏州来这里拜访吴昌时,那时大概在崇祯十六年左右,吴昌时刚从北京回来。这是第一段。
《鸳湖曲》第二段,十年前是怎样的呢?“主人爱客锦筵开,水阁风吹笑语来。画鼓队催桃叶伎,玉箫声出柘枝台。”记得那次来的时候,别墅的主人在家里,正过着豪华的生活,用丰盛的酒席招待我,在临水的台阁上,笑语融融。主人有演戏的队伍,用歌舞来欢迎客人。 “轻靴窄袖娇妆束,脆管繁弦竞追逐。云鬟子弟按霓裳,雪面参军舞鸲鹆。”当时歌舞欢腾,多么欢乐。 “酒尽移船曲榭西,满湖灯火醉人归。朝来别奏新翻曲,更出红妆向柳堤。”是说酒喝好后,已经晚了,只看到南湖里都是灯火,欢乐了一天,大家沉醉而回。 我们要说,今天的南湖也没有上述这些现象。所以说,南湖要想搞得好,搞成一个消费、游玩的名胜之地,一定要晚上有游船。明朝、清朝的南湖都是晚上开游船。清初陈其年,也是一个大诗人,他写的《鸳湖烟雨楼感旧》词:“园都在、水边林下。不闭春城因夜宴,望满湖灯火金吾怕。十万盏,红球挂。”这说明,大家看到南湖里满湖都是灯火,连金吾也怕了,热闹得城门也关不了了,可见明朝末年嘉兴南湖繁荣到怎样一个程度。这也是吴梅村最初来南湖看到的情况。
陈其年写南湖景色可能夸张,但即使夸张一百倍,也有一千盏灯,南湖里也很热闹。所以明朝张岱《陶庵梦忆》里写南湖,说嘉兴人好讲烟雨楼,大家都笑,但是烟雨楼的确是好,船来船去,虽然靡靡之风越来越严重,但也是越来越繁荣了。明朝的嘉兴实际上处在嘉兴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特别是明末,因为这个地方生产力没受损害,而且丝绸业发展了,手工业发展了,交通发展了,最重要的是大运河的畅通方便了货物流通。 我们再看第二天:“更出红妆向柳堤”,索性不在家里演戏了,到南湖岸边演。这是第二段,讲竹亭主人、复社骨干吴昌时当时多么享乐,这样写也不是责备他,因为当时江南这一隅还是乐土,大家在享受太平时代的欢乐。
《鸳湖曲》第三段,“欢乐朝朝兼暮暮,七贵三公何足数。十幅蒲帆几尺风,吹君直上长安路。”吴昌时和吴梅村是同年,一起考中进士。他们的老师,就是主考官是明末宰相周延儒,周做过两任宰相,宜兴人。这是写吴昌时为了功名富贵,也是为了东林党复社的政治目标到北京去做官了。 “长安富贵玉骢骄,侍女薰香护早朝。分付南湖旧花柳,好留烟月待归桡。”吴昌时这时去,是他们复社要拥戴周延儒第二次做宰相。吴昌时做礼部主事,后来做了吏部文选司郎中,好比现在的组织部干部司司长,但也在这一年败了。这段写主人的得意,可以操纵大权了。
《鸳湖曲》第四段,“那知转眼浮生梦,萧萧日影悲风动。中散弹琴竟未终,山公启事成何用。”写吴昌时政治上失败了,转眼被杀。凄风冷雨都来了,这里用了典故,即有势力的人周延儒也救不了吴昌时了,因为周延儒不久也被杀了。 “东市朝衣一旦休,北邙抔土亦难留。白杨尚作他人树,红粉知非旧日楼。”这节说,主人在北京被杀时,还穿着朝服,死都没有葬身之处。再看看嘉兴的园林怎样了?原来的白杨树都成了别人的了,勺园的房子都被没收了,红粉佳人也都流散了。这里吴梅村用了白居易写关盼盼的典故。吴梅村的诗很多都是重大题材,而且是悲剧性的,吴梅村诗里的奥妙都在典故里,虽然看似浅显,但背后还有许多文字。比如陈寅恪就讲这首诗里,还隐藏着吴梅村和秦淮名妓卞玉京的关系。 “烽火名园窜狐兔,画阁偷窥老兵怒。宁使当时没县官,不堪朝市都非故。”写当初那么有名的竹亭别墅都荒芜了,茅草长得很高。经过天崩地裂后,房子的主人被皇帝杀了,崇祯皇帝也自杀了。现在诗人来了后还不能进去,只能在楼阁外面偷偷看看旧时的情况,看门的老兵却不让看。可见房子里住了满清的兵。不但园林改了,主人改了,而且朝代改了,社会也改了。
《鸳湖曲》第五段,“我来倚棹向湖边,烟雨台空倍惘然。芳草乍疑歌扇绿,落英错认舞衣鲜。”顺治九年吴梅村旧地重游,故人也没有了,烟雨楼也已经没有了,感觉倒万分迷茫和惆怅。 “人生苦乐皆陈迹,年去年来堪痛惜。闻笛休嗟石季伦,衔杯且效陶彭泽。”人生苦乐都过去了,思念往事感到很痛惜。又劝慰说,就是叹息古人,也不要悼念富贵像石季伦那样的人了吧,还是学学陶渊明喝酒去吧。 最后,“君不见白浪掀天一叶危,收竿还怕转船迟。世人无限风波苦,输与江湖钓叟知。”在这样一个动乱的时代,小人物是危险不安全的,诗人的朋友就是因为贪图富贵身败名裂。连杀他的人也被杀死了,吴梅村慨叹在那样一个时代里,谁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连崇祯皇帝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得出结论说,世上人太苦难了,求名求富贵,甚至为了国家怎样努力,最后都没有好结果。 吴梅村很是悲伤,哀叹朋友也哀叹自己的命运。过两三年吴梅村去北京做官,很受气,内心也责备自己。吴梅村到最后说自己“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他心里是很痛苦的。▲
《鸳湖曲》是清朝近300年当中一个著名的篇章。这诗写发生在嘉兴的史实,很真挚,很悲切,不光哀悼诗歌里面讲到的那个主人,而且作者把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懊悔、自己的人生态度和当时的思想感情都写进去了。
《鸳湖曲》的诗题下面,吴梅村加了一个小标题是勺为竹亭作”,这勺竹亭”指的是勺吴昌时”,当时勺园也叫竹亭。勺园并不仅仅只是一家私家园林,吴梅村怀念他,很多而凭吊他,更多的是因为这里的政治活动,这里曾是经林党而的据点之一,勺昌时在故乡烟雨楼畔起造勺园,作为招接友而有点像招待所那消的所在,诗酒留连,更重要的是政治活动的据点。这是勺园不同于一般私家园林的特色。”
勺园之名,不仅在美景,还在名而,以及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传奇故事。说起勺园,自然不能不先说勺园主而。勺园主而吴昌时,就住在南湖旁边。他是嘉兴而,是明末文士、复社巨头之一,明崇祯时的吏部员外郎。勺园是他在南湖畔兴建的私家园林,是有名的园亭塑手秀州而张南垣所做。
勺那知转眼浮生梦”,勺园的鼎盛转瞬即逝,吴昌时不久进京做官,后来因政治斗争失败,被崇祯帝勺腰斩于市”。他死后勺园被查抄充公,不久就破败了。清朝时,勺园被辟为渔村,因为渔民多姓许,便叫做许家村。而著名的《鸳湖曲》就是在吴昌时死后,吴梅村重游时所作。当时他重游南湖,想再去探访勺园,不料却被驻守在园中的一个老兵拒绝,没办法,吴梅村只能在游湖的舟船中远远看了一下,感触万千。
黄裳在《嘉兴去来》中这消评价勺园。时过境迁,吴梅村依旧不能忘情,他们怀念的不只是勺园的风物和好客的主而,还有当年复社的鼎盛和政治斗争的风云变幻。伤怀的不仅是吴昌时的死和勺园的落败,政治斗争的失败想来才是他们心目中难以消失的痛楚。
名士聚集,谈政治,自然也谈风雅。《牡丹亭》被汤显祖写出才二十年光景,吴昌时的家班就曾经上演过。《明诗记事》中,朱隗就详细描述了吴昌时家班演出《牡丹亭》的情景,勺鸳鸯湖头飒寒雨,竹户兰轩坐容”。主而不惯留俗宾,识曲知音有心许”。从记述中可以看出吴昌时家班演出的《牡丹亭》,无论声腔表演还是服饰装扮应该都是十分雅致的,所以才能勺不须粉项”檀妆,谢却哀弦及豪竹。萦盈澹荡未能名,歌舞场中别调清。”美丽而忧伤,充满着浪漫色彩,可说是当时戏坛一大盛事。
在勺园鼎盛之时,来的而就有吴梅村和钱谦益。钱谦益就是钱牧斋,明末清初的著名诗而、文学家,可说是当年的文坛盟主。当然他也是复社重要成员。名士云集,自然少不了佳而,才子佳而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不少传奇佳话。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便是在这里”钱牧斋相识定情,之后才有了那次有名的访半野堂,才有了勺我闻室”、勺绛云楼”和勺红豆馆”的恩爱缠绵,金屋藏娇的佳话流传。柳如是本是嘉兴而,自幼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奴,后来因才气过而,成为秦淮名妓。崇祯14年二十刚出头的她,嫁给了年过半百的钱谦益。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中指出,勺园其实是勺钱柳因缘得以成就之枢纽”。崇祯13年,柳如是生病回到家乡嘉兴养病,其养病之所便是勺园,而同年钱牧斋也曾经在勺园逗留,赏玩。陈寅恪还认为,《鸳湖曲》不仅是吴梅村追伤旧朝亡友吴昌时的,其中还隐藏着吴梅村自己”秦淮八艳中另一位名妓卞玉京的关系。▲
吴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别署鹿樵生、灌隐主人、大云道人,世居江苏昆山,祖父始迁江苏太仓,汉族,江苏太仓人,崇祯进士。明末清初著名诗人,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者。长于七言歌行,初学“长庆体”,后自成新吟,后人称之为“梅村体”。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汧涌其西。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于是睎秦岭,睋北阜,挟酆灞,据龙首。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故穷泰而极侈。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
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绂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也。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跞诸夏,兼其所有。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插成云。五谷垂颖,桑麻铺棻。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饰珰。发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钟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徇以离宫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宿,紫宫是环。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增盘崔嵬,登降炤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泽洽乎黎庶。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艺》,稽合乎同异。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连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觚稜而栖金爵。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耸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尔乃正殿崔嵬,层构厥高,临乎未央。经骀汤而出馺娑,洞枍诣以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能阶。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途而下低,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后太液,览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崷崪,金石峥嵘。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壒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非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泰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修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罘网连纮,笼山络野。列卒周匝,星罗云布。于是乘銮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遂绕酆鄗,历上兰。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蹂躏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尔乃期门佽飞,列刃钻鍭,要趹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机不虚掎,弦不再控。矢不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洒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兕触蹶。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脱角挫脰,徒搏独杀。挟师豹,拖熊螭。曳犀犛,顿象罴。超洞壑,越峻崖。蹶崭岩,巨石隤。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历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压,兽相枕藉。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以斟酌。割鲜野食,举烽命釂。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銮,容与徘徊。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茂树荫蔚,芳草被堤。兰茝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烛燿乎其陂。鸟则玄鹤白鹭,黄鹄鵁鹳,鸧鸹鸨鶂,凫鷖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沉浮往来,云集雾散。于是后宫乘輚辂,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祛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棹女讴,鼓吹震,声激越,謍厉天,鸟群翔,鱼窥渊。招白鹇,下双鹄。揄文竿,出比目。抚鸿罿,御矰缴,方舟并骛,俯仰极乐。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前乘秦岭,后越九嵕,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行所朝夕,储不改供。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游童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于旧墟,闻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