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群阴积,天高霰雪晴。西山来爽致,小阁湛虚明。
曲槛驰孤照,微云点太清。泛观周宇宙,旷望出枝撑。
九陇龙蛇伏,梁溪组练萦。翠烟浮近市,碧瓦丽高甍。
湖外千岩秀,林端一带平。松篁森荟蔚,楼观郁峥嵘。
天末氛埃敛,坤倪物象呈。清风生户牖,秀色入轩楹。
北极星辰拱,东皋雨露赢。寸怀舒远目,万感集孤情。
忆昨陪螭殿,终年侍玉京。含毫青琐闼,通籍凤凰城。
奖擢知恩重,临危觉死轻。囊书朝入奏,襆被夕徂征。
去历溪山险,归虞盗贼惊。西江足波浪,南国满旃旌。
迂路良非策,寻家不计程。天戈戡猰貐,庙略扫欃枪。
芜没田园在,欢呼仆隶迎。乱离才甫定,患祸忽相婴。
风木悲摧感,祥琴惨怆声。誓终坟墓守,望绝缙绅荣。
卜筑诚长计,栖迟岂钓名。当为千载蛰,那作九皋鸣。
示舌羞张子,轻身笑祢衡。盘桓且丘壑,腾踏自公卿。
未具函关驾,聊从谷口耕。岁功方险恶,供给敢丰盈。
瘠陇饶稂莠,彪池秕稻粳。何心谋肉食,充腹但藜羹。
孤笑弹长铗,微吟就短檠。开编聊自慰,攻苦饱曾更。
卮酒和糟粕,盘飧杂蚌蛏。恐须食翠柏,尚未斸黄精。
腊破冰澌解,春回草木萌。且休吟蟋蟀,行复听鸧鹒。
献岁三朝始,初阳一气亨。小梅舒冻蘖,疏柳茁枯茎。
帘幕还飞燕,园林又转莺。试编居士屩,学种故侯寓。
抱瓮浇芝朮,联畦莳杜蘅。摘甘聊共剖,钓美得同烹。
烟艇笭箵稳,云溪略彴横。行吟携古锦,坐隐寄文枰。
据石从攲帽,临流可濯缨。閒中端有趣,身外更无营。
古寺回峦拥,细泉幽窦倾。带云斟晓杓,和月贮春罂。
绕径摇金碎,循除响玉琤。由来穿蜡屐,未必羡葱珩。
借问披衣惯,何如结佩綪。端知绶若若,不假铁铮铮。
匠石宜遗栎,山川讵舍骍。甘为书里蠹,惮作庙中牲。
云鹄翰方铩,风鸢羽正翃。隐沦随绮皓,菹醢叹韩彭。
坐逸真侥倖,时康孰使令。普天期一稔,率土庆群氓。
耒耜三农出,仓箱万宝成。馀粮饱羸瘵,大屋芘嫠𡞦。
稚耋皆含哺,潢池不弄兵。人咸安畎亩,吾亦乐柴荆。
已与猿猱侣,犹怀犬马诚。忧心虽悄悄,执节信硁硁。
老去将忘世,朋来且命觥。嘉宾期座满,陋巷或车轰。
幽鸟会心近,良辰乐事并。黄粱菹露薤,白蟹芼霜橙。
何苦三升恋,当为五斗酲。涧莼舒翠缕,林笋脱文绷。
池草铺新绿,亭花藉落英。醉眠方栩栩,儿泣任喤喤。
庭树朝嘲雀,书帷夜话蜻。心清香篆缭,耳隐梵钟鎗。
游宦从诸季,浮沉许拙兄。棣华知晔晔,伐木亦丁丁。
操履资磨琢,论文贵讨评。杖藜扶跛倚,药剂发聋盲。
绝倒心都醉,奔驰视只瞠。风流怀卫玠,敏捷忆袁宏。
愿见摩天手,真成掷地玎。戈矛万人敌,脍炙五侯鲭。
意妙操干舞,声希舍瑟铿。味深饴醴酪,调古奏韺䪫。
文社谁襟袖,诗坛为主盟。中书仗毛颖,发墨赖陶泓。
友直常希黯,言刚酷鄙枨。藏刀真善割,胶柱未能筝。
数马须资策,驰车必式衡。传家惟义训,教子谢金籯。
婚嫁何时毕,遨嬉莫我争。浮家苕水去,乘兴剡川行。
吴殿悲游鹿,秦宫吊拱鼪。炉峰看瀑布,缑岭听吹笙。
神岳登嵩华,仙洲指沃瀛。冲天思御鹤,跨海欲骑鲸。
浩荡愁千古,翱翔抚八纮。会当期若士,高揖笑浮生。
李纲(1083年-1140年2月5日),北宋末、南宋初抗金名臣,民族英雄。字伯纪,号梁溪先生,祖籍福建邵武,祖父一代迁居江苏无锡。李纲能诗文,写有不少爱国篇章。亦能词,其咏史之作,形象鲜明生动,风格沉雄劲健。著有《梁溪先生文集》、《靖康传信录》、《梁溪词》。
贤愚类相交,人情之大率。然自古今来,几人号胶漆。
近闻屈指数,元某与白乙。旁爱及弟兄,中权避家室。
松筠与金石,未足喻坚密。在车如轮辕,在身如肘腋。
又如风云会,天使相召匹。不似势利交,有名而无实。
顷我在杭岁,值君之越日。望愁来仪迟,宴惜流景疾。
坐耀黄金带,酌酡赪玉质。酣歌口不停,狂舞衣相拂。
平生赏心事,施展十未一。会笑始哑哑,离嗟乃唧唧。
饯筵才收拾,征棹遽排比。后恨苦绵绵,前欢何卒卒。
居人色惨淡,行子心纡郁。风袂去时挥,云帆望中失。
宿酲和别思,目眩心忽忽。病魂黯然销,老泪凄其出。
别君只如昨,芳岁换六七。俱是官家身,后期难自必。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
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邪?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
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惧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