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在娵觜,羲驭正东陆。羽书西边来,胡骑报南牧。
仓茫星火急,飘忽风雨速。凭陵我封疆,剽掠我孳畜。
一越摩云险,已污岩岷俗。再度峰贴隘,重为武阶毒。
胡儿忽令名,见谓鞑靼属。或疑女真诈,颇讶叠州族。
衣毛不知帛,饮酪非茹粟。劲弓骨为面,健马铁裹足。
驾言取金夏,其锋不可触。如竹迎刃解,犹雪以汤沃。
先声张虚疑,我师遽蓄缩。心已执檄迷,手为望风束。
策昧战为守,计乏奇与伏。西和久间断,文南暂蹢躅。
将利仅小退,凯音误陆续。兰皋要寸功,良将半丧衄。
败书丙夜闻,前矛石门宿。亟令控三关,谨毋费一镞。
鱼梁闭仙原,武林护午谷。七方对垒持,相戒前辙覆。
县官塞蹊径,战士据林麓。由是关以外,民皆弃庐屋。
西康至天水,患不翅蛇蝮。凤集一炬馀,地已付麋鹿。
河池本无虞,百里祸尤酷。群盗沸于鼎,流民凑如辐。
母悲爱子死,夫没嫠妇哭。城市委焚荡,道路纷怨讟。
于时益昌民,十室空五六。牙樯嘉陵来,舳舻尾联属。
十乘随启行,驿书转加促。鼓吹喧后部,旌旗蔽前矗。
两劳使者车,三分元戎纛。重以溃卒徒,跳梁满山谷。
声言诛不平,未知不平孰。人情往伤弓,未免惊曲木。
土著避乡井,游手伺风烛。嗟哉是日也,性命龟未卜。
事机正诪张,天时幸炎燠。晋边死季龙,周翰奋方叔。
不闻武侯败,街亭诛马谡。犹有孟明在,焚舟报秦穆。
不待斩楼兰,闻已事薰粥。搢绅屐欲折,意气喜可掬。
中有山西人,慊若国深辱。问之何所云,首疾已频蹙。
大言往者悔,几已溃心腹。尚为来者忧,不知护头目。
厥今敌虽去,乡道渠已熟。三关固天险,五都恐日蹙。
不见关以外,处处空杼柚。朝廷无事时,司农积边谷。
一朝弃粪土,知几十万斛。民力哀何辜,边人罪难赎。
色虽帷幄喜,骨尚原野暴。未旌平凉家,方起邹阳狱。
辛苦在貔貅,恩赏归雁鹜。几效先轸死,不及介推禄。
魏师付乳臭,汉校起奴仆。平时好糜烂,深刑痛敲朴。
于时在劳来,仍忍逞诛剭。颇闻富窖藏,悉已发麦菽。
边无一人耕,食能几日蓄。田里思反业,原堡未修筑。
了无金城图,酣事铜鞮曲。朽索驾虚舟,空奁著亡局。
纵君不惩艾,而我为惭恧。我闻报中朝,四境已清肃。
一人万人心,可欺宁可服。当时屹如山,一二臣可录。
凡此保蜀功,两和李公独。赵公继一出,颇慰沔人欲。
益昌所毋动,饷臣尼其毂。公论虽未泯,天幸不可复。
安得如绍兴,魏公任都督。以口伐可汗,我恨匪元璹。
徒能效曹刿,远谋鄙食肉。言之貌愈切,至此泪几簌。
客既闻斯言,稽首拜且祝。九庙宗社灵,百城耄倪福。
德泽在天下,人心久渗漉。徒以成败论,公等皆碌碌。
伯比议莫敖,蔿贾知子玉。春秋过责备,小事书简牍。
子其钳尔舌,毋取斧锧戮。汉人悔雁门,唐师老鸭绿。
有道守四夷,初何事穷黩。不战屈人兵,正岂待驱逐。
吾皇天地心,万国囿春育。畴咨元帅功,非夕则在夙。
出命宣黄麻,入相赓绿竹。除书从天来,恩礼方隆渥。
三公应鼎象,相与运坤轴。小夷置蚊虻,壮志寄鸿鹄。
分无万户印,莞尔一杯醁。熟慰豪杰心,有诏不盈轴。
尧门万里天,意者未亲瞩。君相勤外忧,必有宁我蜀。
李曾伯(1198年-1268年),字长孺,号可斋。原籍覃怀(今河南沁阳附近),南渡后寓居嘉兴(今浙江嘉兴)。南宋中晚期名臣、词人,太宰李邦彦之后。其词喜用慷慨悲壮之调,抒发忧时感世之情,自称“愿学稼轩翁(辛弃疾)”《四库提要》称其“才气纵横,颇不入格,要亦戛戛异人,不屑拾慧牙后”。有《可斋杂稿》等传世。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狱,见死而由窦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数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传染,遘者虽戚属不敢同卧起。而狱中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极有窗以达气。旁四室则无之,而系囚常二百余。每薄暮下管键,矢溺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狱中成法,质明启钥,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无可旋避,此所以染者众也。又可怪者,大盗积贼,杀人重囚,气杰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随有瘳,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余曰:“京师有京兆狱,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杜君曰:“迩年狱讼,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专决;又九门提督所访缉纠诘,皆归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书吏、狱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连,必多方钩致。苟入狱,不问罪之有无,必械手足,置老监,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导以取保,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为剂,而官与吏剖分焉。中家以上,皆竭资取保;其次‘求脱械居监外板屋,费亦数十金;惟极贫无依,则械系不稍宽,为标准以警其余。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轻者、无罪者罹其毒。积忧愤,寝食违节,及病,又无医药,故往往至死。”余伏见圣上好生之德,同于往圣。每质狱词,必于死中求其生,而无辜者乃至此。傥仁人君子为上昌言:除死刑及发塞外重犯,其轻系及牵连未结正者,别置一所以羁之,手足毋械。所全活可数计哉?或曰:“狱旧有室五,名曰现监,讼而未结正者居之。傥举旧典,可小补也。杜君曰:“上推恩,凡职官居板屋。今贫者转系老监,而大盗有居板屋者。此中可细诘哉!不若别置一所,为拔本塞源之道也。”余同系朱翁、余生及在狱同官僧某,遘疫死,皆不应重罚。又某氏以不孝讼其子,左右邻械系入老监,号呼达旦。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讯之,众言同,于是乎书。
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其极刑,曰:“顺我,即先刺心;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其绞缢,曰:“顺我,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唯大辟无可要,然犹质其首。用此,富者赂数十百金,贫亦罄衣装;绝无有者,则治之如所言。主缚者亦然,不如所欲,缚时即先折筋骨。每岁大决,勾者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缚至西市待命。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或竟成痼疾。余尝就老胥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无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不如此,则人有幸心。”主梏扑者亦然。余同逮以木讯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伤,病间月;一人倍之,伤肤,兼旬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或叩之曰:“罪人有无不均,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为差?”曰:“无差,谁为多与者?”孟子曰:“术不可不慎。”信夫!
部中老胥,家藏伪章,文书下行直省,多潜易之,增减要语,奉行者莫辨也。其上闻及移关诸部,犹未敢然。功令:大盗未杀人及他犯同谋多人者,止主谋一二人立决;余经秋审皆减等发配。狱词上,中有立决者,行刑人先俟于门外。命下,遂缚以出,不羁晷刻。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仓,法应立决,狱具矣,胥某谓曰:“予我千金,吾生若。”叩其术,曰:“是无难,别具本章,狱词无易,取案末独身无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时潜易之而已。”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谳者,倘复请之,吾辈无生理矣。”胥某笑曰:“复请之,吾辈无生理,而主谳者亦各罢去。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则吾辈终无死道也。”竟行之,案末二人立决。主者口呿舌挢,终不敢诘。余在狱,犹见某姓,狱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胥某一夕暴卒,众皆以为冥谪云。
凡杀人,狱词无谋、故者,经秋审入矜疑,即免死。吏因以巧法。有郭四者,凡四杀人,复以矜疑减等,随遇赦。将出,日与其徒置酒酣歌达曙。或叩以往事,一一详述之,意色扬扬,若自矜诩。噫!渫恶吏忍于鬻狱,无责也;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脱人于死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有奇羡。山阴李姓以杀人系狱,每岁致数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数月,漠然无所事。其乡人有杀人者,因代承之。盖以律非故杀,必久系,终无死法也。五十一年,复援赦减等谪戍,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故例:谪戍者移顺天府羁候。时方冬停遣,李具状求在狱候春发遣,至再三,不得所请,怅然而出。
〔一枝花〕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
子弟每是个茅草冈、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鑞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