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天色尚明,暮云低垂,我骑马出游,初长的小草正流与浅踏的马蹄相互掩映。
这一边初生的新月清寂流华,几只孤鸟倦飞归巢;另一边残阳欲去还休,彩霞满天,绚丽鲜艳。
花开时节,应以美酒待客;门前泥泞,出门怕溅踏泥污。
修h的日子,期望在洛河之滨酩酊大醉,醉赏天津桥畔被春潮吹绿的浮堤。
注释
和(hè):依照别人作品的格律或内容写作。
周廉彦:即周锷,作者的朋友,鄞县(浙江宁波)人。
天光:天之亮光。此指晴明的天空。
长(cháng):长度。
衬:衬托。
新月:初出的月芽。
飞鸟:归巢的飞鸟。
落霞:落山的彩云,即第一句中的下垂晚云。
花开:指花开的时节。
门冷:门弟贫寒冷落。
畏泥:春暖雪消,道路泥泞。
修禊(xì):中国古代,阴历三月上旬巳日(魏以后始固定为三月三日),人们结伴嬉游水畔,以消除不祥。这种古代习俗称修禊。
洛滨:洛水岸边。
天津:即天津桥。此桥横跨洛阳洛河上,唐以来就是名胜之地。绿:指绿水。▲
这首诗是诗人给好友周廉彦的和诗,同时约周廉彦修楔踏青,初春时节,诗人携酒踏春,观赏到洛阳郊外傍晚时的优美景色,遂作此诗,抒发赏游的快乐心情,表达对生活的美感体验。
这首七律是和人之作,描摹芳郊暮色之美,抒写携酒踏春之乐。天津桥跨洛阳洛河上,风光优美,唐朝以来,便是著名胜地,“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从白居易的诗句,可想见这一带景物迷人的程度。 “苏门六君子,文潜(张耒字)尤可喜,其七言律多秀句”(贺裳《载酒园诗话》)。张耒的诗,学白香山之畅,得苏东坡之豪,自成舒坦俊发的诗格。
此诗中写得比较成功的是前两联,首联作者以明快清新的笔调自然地勾画出修禊时洛河之畔的景色及出游的时间。颔联绘景生动别致,出人意表,清丽脱俗,饶有情趣。前句提到暮云低垂,但天色尚未变暗,诗人大约是下午四、五点钟骑马出游。后句化用了白居易《钱塘湖春行》中的名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表明小草初长,刚好可与浅踏的马蹄相互掩映,点明了诗人踏青的时间是初春时节。
颔联“新日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是全诗的点晴之笔。贺裳评价说:“苏门六君子,文潜(张耒字)尤可喜,其七言律多秀句”(《载酒园诗话》),此联就是这样的绝妙佳句,诗以小衬大描写夕阳下游春所观赏的美丽景象:新月与夕阳同现,这一边初生的新月清寂流华,几只孤鸟倦飞归巢;另一边残阳欲去还休,彩霞满天,绚丽鲜艳,变幻莫测。宋代有人以为张耒此联是模仿唐人郎士元“河源飞鸟外,雪岭大荒西”(《送杨中丞和蕃》)的诗句,其实不然。郎士元这两句是遥想番地的僻远,指出杨中丞要出使的番地,连飞鸟也飞不到,大概是最荒凉的区域,这与此诗的意境并不相符。如果真要寻其出处,倒是可以与梅尧臣“夕阳鸟外落,新月树端生”(《中秋新霁壕水初满自城东隅泛舟回》)的诗句相提并论。梅诗亦为写景:夕阳在遥远的天地落下,诗人透过树木似乎看到一轮新月从树梢升起,这样的描写也颇有情趣。相形而下张耒的“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更显得明丽圆转意韵十足。新月、飞鸟、落霞、夕阳,在诗人笔下构成了一幅流动变幻、气象万千、令人陶醉的画面。此联被誉为“自然奇逸,非他人所及”(《童蒙诗训·张文潜诗》)。
正当读者陶醉于这神奇美妙的自然景色时,诗中自然生动的气韵到颈联戛然而止,诗人转而写下词意浅露的诗句“花开有客时携酒,门冷无车出畏泥。”花开时节,应以美酒待客;门前泥泞,出门怕溅踏泥污。这两句文意浅显,诗韵全无,流于草率直露,甚至连对仗亦不工整,“时”与“出”是不能成对的。尾联“修禊洛滨期一醉,天津春浪绿浮堤”更是虚晃一枪,便匆匆收兵。
诗人的风格或沉郁顿挫,或雄健高峻,或奇硬拗涩,或清丽自然,千变万化,各成一家,不可强求。“晚爱肥仙诗自然,何曾绣绘更雕镌”(杨万里《诚斋集・读张文潜诗》,因张耒体胖,故称肥仙)。诗文不事雕琢自然成篇,清新流畅,也是一种创作风格,但“自然”并非是随便,草率的代名词。一个诗人如不用心从诗的整体角度出发,不在语言锤炼上苦下功夫,即便诗中有一、二秀句,也难免有瑕瑜并见强差人意之感,也会影响诗篇的整体艺术效果。《和周廉彦》就体现了这一点。▲
张耒(1054—1114年),字文潜,号柯山,亳州谯县(今安徽亳州市)人。北宋时期大臣、文学家,人称宛丘先生、张右史。代表作有《少年游》、《风流子》等。《少年游》写闺情离思,那娇羞少女的情态跃然纸上,让人羡煞爱煞,那份温情美妙真是有点“浓得化不开”。著有《柯山集》、《宛邱集》。词有《柯山诗余》。列为元佑党人,数遭贬谪,晚居陈州。
绝代祇西子,众芳惟牡丹。月中虚有桂,天上漫誇兰。
夜濯金波满,朝倾玉露残。性应轻菡萏,根本是琅玕。
夺目霞千片,凌风绮一端。稍宜经宿雨,偏觉耐春寒。
见说开元岁,初令植御栏。贵妃娇欲比,侍女妒羞看。
巧类鸳机织,光攒麝月团。暂移公子第,还种杏花坛。
豪士倾囊买,贫儒假乘观。叶藏梧际凤,枝动镜中鸾。
似笑宾初至,如愁酒欲阑。诗人忘芍药,释子愧栴檀。
酷烈宜名寿,姿容想姓潘。素光翻鹭羽,丹艳赩鸡冠。
燕拂惊还语,蜂贪困未安。倘令红脸笑,兼解翠眉攒。
少长呈连萼,骄矜寄合欢。息肩移九轨,无胫到千官。
日曜香房拆,风披蕊粉乾。好酬青玉案,称贮碧冰盘。
璧要连城与,珠堪十斛判。更思初甲坼,那得异泥蟠。
骚咏应遗恨,农经祇略刊。鲁班雕不得,延寿笔将殚。
醉客同攀折,佳人惜犯干。始知来苑囿,全胜在林峦。
泥滓常浇洒,庭除又绰宽。若将桃李并,更觉效颦难。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入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