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弱朱靡,水夕沉鳞。又碧月兮河粱,秋风兮在林。
指金闺于素璧,向翠幔于琴心。于此言别,怀愁不禁。
云泫泫兮似浮,泉杳杳而始下。抚檐幄之霏凉,拂银筝其孰写。
重以伭花之早寒,玉台之绛粉。既解佩而邅延,更留香之氤氲。
揽红药之夜明,怅青兰而晨恨。会当远友,瞻望孤云。
于是明河欲坠,玉勒半盼。化桃霞兮王孙马,冲柳雪兮游子衣。
离远皋之木叶。牵睛[晴]雾之游丝。度疏林而去我,隔江水之微波。
本平夷而起巘,更通达而成河。妍迹已往,遗恩在涂。
掩电母而不御,杂水业而常孤。思美人兮江溆,触鸾发兮愁余。
并瑶瑟之潺湲。共风吹而无娱。念众族之皎皎,独与予兮纷驰。
谁径逝而不顾,怀缥缈而奚知。诚自悲忧,不可言喻。
更若玄圃词人,洛滨才子。收车轮于博望,荡云物于龙池。
嘉核甫陈,骊歌遽奏。折银蕊于陇上,骄箫馆于池头。
之官京洛,迁斥罗浮。观大旗之莫射。登金谷而不游。
叹木瓜之溃粉,聆悽响于清辀。或朔零陵之事,或念南皮之俦。
咸辞成而琅琅,视工思而最愁。又若河朔少年,南阳乳虎。
感乌马兮庭阶,击苍鹰兮殿上。风戋戋兮渐哀。筑摵摵而欲变。
仁客敛魂,白衣数起。左骖殪兮更不还,黄尘合兮心所为。
忽日昼之晻暧,睹寒景之侵衣。愁莫愁兮众不知,悲何为兮悲壮士。
乃有十年陷敌,一剑怀仇。将置身于广柳,或髡钳而伏匿。
共衰草兮班荆,咽石濑兮设食。逝泛滥于重渊,旷霅煜于窋室。
酒未及潺,餐末及下。歌河上而沾裳,仰驷沫而太息。
若吴门之篪,意本临岐。大梁之客,魂方逝北。当起舞而徘徊,更痛深其危戚。
至若掩纨扇于炎州,却真珠厂玉漏、恩甚兮忽绝,守礼兮多尤。
观蒻羽之拂璧,慨龙帷之郁留,念胶固而独明,惟销铄之莫任。
垂楚组而扰倚,絙凤绶而遣神。盼雉尾于俄顷,迥金螭之别深。
日暮广陵,凭栏水调。似殿台之清虚,识宜春之朗曼。
乃登舟而呜咽,愁别去其漫漫。又若红粉羽林,辟邪独赐。
同武帐之新宠,后灞岸之放归。紫萧兮事远,金缕兮泪滋。
更若长积雪兮闭青冢,嫁绝域兮永乌孙。俨云蝉于万里,即烟霓之夕昏。
雁山晓兮断辽水。红蕉涩兮辞婵嫒。至若灵娥九日兮将梳,苕蓉七夕兮微渡。
月映晰而创虹缕,露流澌兮开房河。披天衣之霄叙,忽云旗之怅图。
亦有托纤阿于淄右,期玉镜于邯郸。甫珊瑚之照耀,亲犀珞之缠绵。
悼亭上之春风,叹上巳于玉面。本独孤之意邈,绕窦女之情娟。
至有虾蟆陵下之歌,燕子楼前之雨。白杨萧萧兮莺冢灰,莓苔瑟瑟兮四陵上。
怆虬膏之水诀,淡华烛而终古。顾骖驔之奠攀,止玉合之荐处。
岂若西园无忌,南国莫愁,始承欢面不替,卒旷然而不违。
君歌折柳于郑风,妾咏蘼芜于天外。异樱桃之夜语,非洛水之朝来。
自罘罳之雀暗,怜兰麝之鸭衰。据青皋之如昨,看盘马之可哀。
招摇蹀躞,花落徘徊。结绶兮在平乐,言别号登高台。
君有旨酒,妾有哀音,为弹一再,徒伤人心。悲夫同在百年之内,共为幽怨之人。
事有参商,势有难易。虽知己而必别,纵暂别其必深。
冀白首而同归,愿心志之固贞。庶乎延平之剑,有时而合。
平原之簪,永永其不失矣。
柳如是(1618年~1664年),明末清初女诗人,本名杨爱,字如是,又称河东君,因读宋朝辛弃疾《贺新郎》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浙江嘉兴人。柳如是是明清易代之际的著名歌妓才女,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改名为柳隐,在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金陵之间。留下的作品主要有《湖上草》、《戊寅草》与《尺牍》。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辩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辩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辩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于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岗,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