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苍苍湖水绿,灌木垂萝远尘俗。高人小隐住湖东,坐对江南秋一幅。
昔年宾兴歌鹿鸣,平步青云被推毂。一官佐郡粤南陲,才大位卑羞碌碌。
晨餐束带谒官长,夜火照书谳疑狱。秋霜欺人发种种,老境渐临如缚束。
便当投劾自陈乞,何事甘心累形役。路指衡阳还故乡,笑脱尘羁返初服。
湖山归来故无恙,生事虽微清兴足。时时寻盟狎鸥鸟,十里荷花照人目。
扁舟闲弄即南垞,菱角鸡头收百斛。蓬囱几度夕阳明,桑柘柴冲接村谷。
暝色依微宿鸟静,坐见松坪上团玉。茶园烟霭树参差,风动旗鎗香簇簇。
鞍山岚气欲作雨,望荡涛声正翻屋。水清沙白木岭高,渔唱樵歌断还续。
此时此景貌难尽,幽趣满怀良可掬。王晞方外齐逸驾,诸葛隆中并芳躅。
胡为去此趋末路,名利扰扰生忧辱。超然肥遁固始愿,不学引年思辟谷。
邻僧野老日相过,旋折松茅煮溪簌。浮云世事不须问,浊酒一尊聊共漉。
庙堂有政肉食谋,葵藿区区徒献曝。深源不出亦已尔,其若苍生竟谁属。
(1425—1498) 明江西鄱阳人,字士昂。工书能诗。景泰二年进士。授南京吏科给事中。成化时,以户科都给事中入川镇压赵铎起事,还言欲息盗贼必先去贪官、均科差。累进右副都御史提督松潘军务。弘治中官至南京礼部尚书。有《清风亭稿》、《枕肱集》、《梦征录》。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 ,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余者乎?
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辩,言和而色夷。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